蜜酿酒

58.无法入眠的夜晚

（时间点大概是刚同居不久）

面团在暖黄色灯管下缓慢蓬起，表面的颜色转深，带上焦黄。玻璃上倒映的脸挨得更近了，表情愈发专注，透过小小的摄像窗口紧盯着玻璃里面。

“怎么还没睡？”背后突兀的一声吓得他差点没拿稳相机，扭头一看，他的同居人正扶着门框站在厨房门口，似在犹豫要不要进来。

“……你吓死我了。”少年关掉收音开关，揣着一颗咚咚乱跳的心想站起来，结果蹲得太久，双腿酸麻不听使唤，等他扶着男友的手艰难起身之后，那一点被吓到的恼怒已经烟消云散，做坏事被抓包的尴尬则占了上风。

“你大半夜在厨房做什么呢？”青年环顾一圈，视线扫过沾着面粉的台面，水池里摞满了碗，垃圾袋里还丢着巧克力和牛奶的包装，“……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？”

“啊，那个……因为想做一个实写视频，我在等着拍出炉的画面呢。”被那带着不赞同压力的眼神瞟得不自在，少年为自己辩解，恰好此时烤箱发出完成的“叮”一声，他赶忙架好相机，拿起防烫手套端出了烤盘。

烤盘上的东西呈椭圆形，挤挤挨挨地在烘焙纸上排成几行，每个现出烘焙后成色的饼干左右是不同的颜色，一半比另一半深一些，再仔细端详，还能看到椭圆形两边分别连着四块小一些的面团，下面三对是棍状，而最上面一对被特别做成缺角的荷叶形。

“螃蟹曲奇啊……”青年低声念叨一句，倒退着跨出取景范围，站在一边拿杯子喝水。

“好了，来看看我的成果……这一半加了巧克力，那边是奶油，reto螃蟹新鲜出炉啦。”少年对着麦克风用困倦而兴奋的语气向看不见的观众宣告，又举起饼干凑近相机，左右晃动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，“嗯……是不是加一些装饰比较好？可是巧克力不够了，也没准备裱花袋……就这样吧，我去泡个红茶，来试试味道怎么样。”

说着便从一旁摸出茶包，一边拿杯子泡茶一边忍不住小声哼歌，才起了个头，又突然顿住，吭吭清了清嗓子，扭头拿起一个白瓷碟子，往里面一块一块垒起了曲奇堆。

“大家，我要开动啦。”少年在镜头前喝了口红茶，然后拿起饼干一啃。

它发出了远超过松脆的结实声音，少年瞬间沉默，移开相机把剩余的曲奇往纸袋里一倒，并飞快关掉了收音。

“哇，好硬啊。”摘下麦克风他才出声抱怨，把剩下的半块饼干丢在桌上，为自己一番努力的成果表示气馁。

“黄油的打发程度不够吧，但比想象中要好一些。”一只手捡走那半块饼干咬了一口，青年凑近过来，点评了一下，“至少没烤糊，甜度也不差。”

“别安慰我了，”少年垂下肩膀双手揉了揉脸，有些丧气地站起身，“……马卡龙就算了，曲奇也这么难……咦你帮我收拾器具了？我来就好啦，你回去睡嘛，明天还要工作呢。”

“没事……反正也睡不着。”台面上的狼藉已经被清扫干净，把碗放进洗碗机，青年站起身，偏过头对少年露出有点苦恼的笑，“怎么办呢，也算是机会难得，和我聊会天吧？”

青年拿走他的红茶，递过来小半杯热乎乎的牛奶。

“再喝茶会变得跟我一样的。”他说，然后在厨房桌边坐下，距离很近，让少年清楚看到他眼睛下明显的青痕，明显不是一两日能造成的深重。

“abu桑，失眠很严重吗？”少年问道，话出口心里浮上由忽视生出的歉疚。

“嗯……有一点，最近压力比较大。”青年笑了笑，低头端起杯子，岔开话题，“最近一直很忙，早晨出门你还没醒，晚上回来也累得什么都不想做，都没找到机会和你聊一会。”

“你在这儿住得感觉如何？”

“诶？”

“搬到新家习惯吗？有什么不满意都可以告状哦。”

“没有没有，房间很舒适的，特别是你帮我布置的那个录制桌子和架子，用起来很顺手。”

“……除此之外呢？”

“除此之外？”少年从杯子上抬起头，带着一圈牛奶印皱眉思索，还是摇了摇头，“没有。”

“真的没有吗，那……对我呢？”

“诶？”

“就是，我有没有什么……做得不好的……”青年低头盯住合拢双手握着的杯里的水，指节屈起，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。

“诶……没有吧，但是，硬要说的话……那个，我是完全不能碰酒的，你不要把那些看起来很像果汁的啤酒放在饮料边上嘛，对我很危险的。”

“呃，是吗？”

“还有……嗯……不要再拿你做的关卡来打赌啦！难死了！”

“啊哈哈，就那么一两次而已……”青年嘴角抽了抽，还想再问什么，却被少年截住了话头。

“abu桑，你明天真的还想去上班吗？去睡啦，我也要去压制视频才行，不然赶不上投稿。”说着他站起来，拿走相机扭头走出了厨房，还顺便拎走自己那一袋失败的曲奇。

青年怔住了，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末端后，才往后一靠，长泄了一口气。

“哈……啊，没有问出来呢，是拐弯抹角他听不懂吗……？”瘫在椅背上，青年用双手捂住脸，语气虚浮而沉，藏不住疲惫。

“但直接问‘你觉不觉得和我相处时间太少’，听起来也太自以为是了……”他发出自嘲的呵呵苦笑，坐直身，再弯下去，用双肘支撑自己昏沉的脑袋，“结果……觉得寂寞的只有我吗，真是自作多情。”

“好累，好想被可爱的软乎乎的retoyan治愈……呜，头好痛。”青年摁住抽痛的前额，手背因用力浮出青筋，“嘶……唔，痛，再不能睡觉真的要死了。”

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，他强撑着一步步挪到门边，然后在那儿撞见一张表情尴尬的脸。

“呃，我把麦克忘在这了，就折回来拿……”少年小声解释，目光里明显带着湿润的关切，“……不是故意偷听的。”

“哈啊……你听到了？”对方的反应已经告知了答案，他揉着额角，想斟酌措辞，浑噩的脑子却只想抱住面前这个正纠结着的可爱生物。

“……abu桑？”少年歪着头看他，一双猫儿眼晶亮，然后走近一步，主动牵起他的衣袖，“睡不着的话……要不要来我房间呢？我的皮卡丘抱着很舒服。”

“……可是我想抱着你睡……啊，抱歉。”理智管不住嘴，一句话直愣愣说出口，他走出几步才意识到不对，眼前牵着自己的少年没做声只扭过了脸，却露出一截骤然涨红的耳朵尖。

由于周围放了很多玩偶，少年房间里铺的那一床被褥显得有些拥挤。房间里没有开灯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暗的光。

他在柔软的床铺上躺下，被子拉到颈下，带出里面残留着的隐约气息，一部分是来自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水果香，一部分是洗衣用品清淡的的人工香氛，他克制着不去联想这些气味沾染上的过程，忍下心里的悸动，合上眼睛，等候迟迟不至的睡意。

熟悉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进来，在身旁停下，然后有人跪坐下，掀起了被子。他没有等到少年声称的“抱着很舒服的皮卡丘”，反而有具热乎乎的身子钻进了被窝。

“reto？”他在黑暗中睁开眼，翻身察觉枕边多了一份浅浅的呼吸。

“别说话。”少年在被窝里扭来扭去，似乎一直找不到舒服的姿势，又像是在做心理建设，半晌才依偎过来，柔软的头发磨蹭着面颊。

一只手摸索着搭到他背上，动作生涩地轻轻拍打，绵软的嗓音低语喃喃。

“我来给你抱哦，可以好好睡一觉了。”

“……retoyan，在哄小孩子吗？”压抑的笑意像绒毛抓挠着胸口，又有一份幸福的感情如热流涌动，他禁不住低头，从前额往下亲吻怀里可爱的爱人，在终于寻到柔嫩双唇时，听到了一声细弱的嘟囔。

“……不就是在哄撒娇的大人嘛。”